春风拂过柳梢时,我正趴在教室的窗台上观察梧桐树。枝桠间新抽的嫩芽像一串串绿色铃铛,被风一吹就叮当作响。远处山峦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像被谁用淡墨晕染过的山水画。忽然有只麻雀从屋檐跳上电线,抖了抖羽毛上沾着的柳絮,这动作让我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朵墨花。
校园里的紫藤架下,总聚集着晨读的学生。他们把课本摊在石阶上,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书页间织出流动的光斑。我常看见穿蓝白校服的女生踮着脚尖,用发梢扫过垂落的藤花。这种无声的仪式感,让早春的清晨平添几分温柔的仪式。当第一朵玉兰在图书馆顶楼绽放时,总有人偷偷用手机拍下那抹雪色,发到班级群里,消息提示音像春雷一样在走廊里炸开。
放学后的操场上,总飘着槐花的甜香。几个男生在单杠上比谁荡得更高,衣角翻飞处带起细碎的花瓣。我常坐在看台边写作业,看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某个暮春午后,我看见穿红运动鞋的女生蹲在跑道边,用树枝轻轻拨弄刚破土的蒲公英,说等种子飞起来就能去任何地方。
周末去郊外踏青时,发现田垄间藏着许多秘密。油菜花田里,戴草帽的农人正弯腰插秧,水田里浮起一串串翡翠珠子。他们教我辨认田埂边的野豌豆,说这种植物能结出比芝麻还小的种子,却能在石缝里长出春天。最神奇的是村口的古井,井沿青苔被春雨洗得发亮,井水倒映着天上的云,有时还能看见游鱼在云影里穿梭。
暮春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。那天我撑着伞路过小河,看见几个孩子光着脚丫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追逐。他们的笑声惊起芦苇丛里的白鹭,羽翼掠过水面时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卖糖画的老人支起摊子,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出蝴蝶的轮廓,糖浆凝固时还滴落几滴琥珀色的泪。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暖,像春日里突然绽放的二月兰,不带预兆地照亮整个街角。
站在教学楼的露台上远眺,整个城市都浸泡在嫩绿色里。地铁站口卖玉兰花的阿婆,把花枝编成环扣戴在孩童头上;写字楼下的流浪猫在玻璃幕墙间穿梭,尾巴尖沾着未化的春雪。忽然明白春天不是季节,而是万物重新排列组合的魔法时刻——柳枝抽条时抖落的旧年,会变成蒲公英的降落伞;冰层裂开的声音,会化作孩童吹泡泡时的欢笑声。
生物课上观察种子发芽时,老师让我们记录每天的变化。我注意到最耐旱的骆驼刺会在清晨吐出晶莹的露珠,而娇贵的月季却总在雨后蔫头耷脑。这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阳台枯萎的绿萝,今年春天却从断口处抽出更粗壮的藤蔓。原来每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生长节奏,就像操场角落那株野樱,总在别人开花时才悄悄鼓出花苞。
暮色四合时,我常去校门口的便利店买热可可。玻璃窗上的雾气模糊了街景,却让霓虹灯晕染成彩色水彩。穿校服的少年们踩着单车飞驰而过,车筐里插着从花店买来的郁金香。收银员阿姨会多塞给我一颗薄荷糖,说春天容易上火。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,像春天在耳畔低语:万物生长的时节,连时光都变得松软起来。
放晴的清晨整理书包时,发现夹层里落着几片玉兰花瓣。它们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,脉络里还凝着昨夜的雨珠。忽然想起《诗经》里"春日迟迟,卉木萋萋"的诗句,原来三千年前的春天,和今天的玉兰一样,总会在不经意间留下带着露水的信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