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蝉鸣声里，我总会在老槐树下遇见陈伯。这位独居的退休教师每天清晨五点准时推着二八杠自行车出门，车筐里永远装着保温杯和油纸包的茶叶蛋。去年深秋的某个清晨，我目睹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摔倒的狼狈模样。

那天清晨的雾气格外浓重，我裹着校服在巷口等陈伯送我上学。他照例把车停在石桥边，正要拧开保温杯，突然"哐当"一声，自行车侧翻在青石板上。我慌忙跑过去时，看见他正手忙脚乱地扶起车架，后轮在石板上划出长长的刹车痕。茶水洒了满地，油纸包的茶叶蛋滚了两圈，在露水未干的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。

"小满快跑！"陈伯突然朝我喊道，我这才发现他右腿的旧伤又复发了。去年冬天他摔伤后，医生曾叮嘱过要静养三个月，可他硬是拄着拐杖坚持送我上学。此刻他单脚撑地，左手死死抓住车把，右膝在晨雾中微微发颤。我这才注意到他裤管上结着暗红的血痂，像干涸的秋叶贴在皮肤上。

"我...我没事。"陈伯的喉结上下滚动，他强撑着站起来，却因重心不稳踉跄着撞向槐树。我急忙扶住他摇晃的肩膀，触到他后背时竟发现整片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突然笑了："记得你第一次学骑车吗？也是这样摔得满身泥。"那年我十岁，也是陈伯搀着我练习了整整三个月，直到我能独自骑行过三里长的石板路。

我们合力把自行车推回石桥时，陈伯的拐杖已经悄悄换成了普通木棍。他蹲下身捡茶叶蛋，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晨光中微微发抖。我突然想起他总说"老骨头经不起摔"，却坚持每天清晨五点准时出发。此刻他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，后脑勺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像一枚褪色的勋章。

那天我们沿着青石板路慢慢骑行，陈伯特意放慢了速度。车轮碾过露水打湿的碎石子，发出细碎的"咯吱"声。他突然指着路旁的野菊："你看这花，去年被暴雨冲垮过，现在不是开得更好吗？"我望着他微微发红的膝盖，突然明白他为何总说"人生就像骑行，摔倒了就站起来继续前进"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老槐树，总能看到陈伯在晨光中练习单脚支车的身影。他的车铃依旧每天清晨准时响起，清脆的铃声穿透薄雾，惊起一群啄食的麻雀。那些散落在石板路上的茶叶蛋碎屑，早已被时光酿成琥珀色的故事，在记忆深处闪闪发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