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梧桐树梢间此起彼伏,我蹲在老宅门前的青石板上,看着墙根处那株枯萎的月季。祖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:"等这花开了,就回老宅。"可三年过去,连根茎都化成了春泥。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黄昏,我听见泥土深处传来细碎的声响。
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音突然变得规律,像是谁在敲打某种古老的钟。我踮脚望向天井,发现青砖缝隙里钻出一簇嫩绿的新芽,细看竟是祖父最爱的月季。花苞在风雨中剧烈摇晃,突然有光晕从花芯迸射,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。再睁眼时,老宅的雕花木门正缓缓开启,门楣上悬着的铜铃铛发出清越声响。
穿过回廊时,我踩碎了满地月光。正房梁柱间垂落的琉璃灯串突然亮起,墙上褪色的《千里江山图》竟开始流动,青绿山水化作游鱼在宣纸上穿梭。太奶奶的绣绷悬在织机旁,银针在绸缎上绣出会眨眼的星辰,针脚间还藏着半阙未写完的《蝶恋花》。我伸手触碰绣绷,指尖传来真实的温度,那些绣着"岁岁长相见"的绸缎突然泛起波纹,将我卷入泛黄的时光长河。
在绣楼西厢房,我遇见了十二岁的祖父。他正踮脚够着书架顶层的《天工开物》,发梢沾着墨渍,书页间夹着干枯的玉兰花瓣。我轻声说:"要搭个书梯才够得着。"话音未落,书架竟化作竹梯缓缓下降,祖父抬头时,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少年人的神采。他教我辨认各种植物:"这株是《本草纲目》里记载的七叶一枝花,能治百毒。"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菱花窗棂,在他鬓角镀上银边。
最奇异的场景出现在地窖。祖父从暗格里取出个青铜匣,匣盖开启时腾起袅袅青烟,里面躺着十二盏琉璃灯,灯芯竟是凝固的萤火虫。他教我如何用松脂封存星光:"每盏灯都对应着月圆之夜,集齐十二盏就能打开时光之门。"我忽然想起墙角那株月季,祖父说过它种在通灵的龙血树下,根系能触及地脉深处的星辰。
当最后一盏灯在子夜亮起时,整座老宅开始震颤。梁柱上的雕花突然活了,凤凰与麒麟从木纹中飞出,衔着金线在空中织就星图。我看见太奶奶穿着嫁衣从喜烛中走来,嫁衣上的凤凰突然展翅,衔走了我手心的玉兰花瓣。祖父将十二盏灯按北斗方位摆好,地面浮现出旋转的星轨,将我们吸入光漩涡。
再醒来时,我躺在老宅的雕花拔步床上,月光正透过窗棂照在祖父留下的宣纸上。那幅《千里江山图》的游鱼突然游进砚台,在墨汁里写下"归期有期"。墙角的月季开得正盛,花瓣上凝结着露珠,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倒影——有祖父教我辨认草药的晨光,有太奶奶在织机前穿针引线的剪影,还有十二盏琉璃灯在星空中流转的光轨。
晨钟响起时,我看见祖父留下的书信在案头泛着微光。信纸上的字迹随月光流转变换颜色,最后定格成"月季开时,归人未晚"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我知道有些约定就像深埋地脉的种子,总会在某个花开的瞬间破土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