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,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我蹲在村口的荷塘边,看着爷爷佝偻着背在整理渔具,竹篾编的渔网在晨雾中泛着微光。这是每年暑假他都要带我来实践的"必修课",那些沾着水草的竹竿、裹着蚯蚓的鱼钩,都像在诉说着某种传承的仪式。
爷爷教我辨认不同鱼类的踪迹。他说白鹭低飞时是鲤鱼群出没的信号,而青苔覆盖的浅滩更容易钓到鲫鱼。"钓鱼不是靠蛮力,得学会和鱼对话。"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浮标,水面倒映出我们祖孙俩晃动的影子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水面时,我学着把鱼竿斜插进浮萍丛,看浮标像一片柳叶般轻轻摇晃。
第七天清晨的荷塘格外安静。我屏住呼吸等待浮标突然下沉,可直到日上三竿,水面依然平静如镜。爷爷用竹筒舀起一瓢水,浑浊的水底沉着几片枯叶。"耐心是钓鱼人的必修课。"他忽然指着远处芦苇荡,"看,白鹭在浅滩盘旋,该换位置了。"我们收拾渔具时,发现竹竿上缠着几圈水草,那是鱼儿留下的"签名"。
正午的阳光晒得荷叶卷起边角,我们决定改用夜钓。爷爷在岸边生起篝火,火光映着他用蜘蛛网加固渔网的专注侧脸。当暮色浸透水面,浮标突然剧烈颤动,像被无形的手猛然下拉。我死死攥住竹竿,感觉钓线在掌心勒出红痕,直到鱼尾终于露出水面——是一条足有半斤重的鲫鱼,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。
收网时我们配合默契。爷爷负责稳住竹竿,我则连贯地抖动渔网,网兜里顿时跃动起星星点点的银鳞。当最后一尾鱼被放进竹篮,晚风送来荷塘特有的清香。爷爷把鱼线重新穿回鱼钩,笑着说:"记住,鱼塘会记住每个人的温度。"那些被我们放生的银鱼在月光下摆尾游走,像撒下一串流动的星辰。
归途经过老槐树时,我看见树洞里嵌着半截生锈的鱼竿,那是爷爷年轻时留下的"信物"。如今他已不再下湖,却总让我带着渔具去荷塘,说这是教我"等待的艺术"。每当浮标再次在水面轻轻摇晃,我总会想起那些被鱼群惊起的涟漪,想起竹篾在掌心磨出的细纹,想起老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的湖光水色。
暮色四合时,竹篮里的鱼还活着,鳃部的红痕渐渐褪去。我忽然明白,捕鱼从来不只是获取食物,而是与自然建立某种隐秘的契约。那些浮标起伏的韵律,鱼线颤动的密码,都在诉说着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微妙平衡。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水面,我轻轻把渔具放回老槐树下的石凳,仿佛在完成一场无声的交接仪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