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杭州闷热得像块蒸过的桑皮纸,我攥着刚打印好的旅游攻略站在西湖断桥边,远处雷峰塔的尖顶刺破层层云雾。阳光在湖面碎成万点金箔,我望着粼粼波光发怔,直到身后传来清脆的竹笛声,才惊觉背包里的学生证被汗水浸得发皱。
转过白堤时,卖花阿婆的蓝布伞下斜倚着几株新开的鸢尾。她笑着递给我一束沾着晨露的紫花:"小姑娘,这是西泠桥的品种,专治思乡病。"我望着花瓣上凝结的水珠,忽然想起课本里白居易"未能抛得杭州去,一半勾留是此湖"的诗句。湖畔的柳树垂下千万条绿丝绦,在风中编织着看不见的网,将游人的影子轻轻兜住。
坐上摇橹船时,船娘用吴侬软语哼起《白蛇传》的调子。船头劈开翡翠色的湖水,惊起一群白鹭,翅膀掠过水面时,竟在涟漪里写下半个"雷峰塔"的轮廓。船经过三潭印月,我看见石塔倒影在湖心碎成七十二瓣,忽然明白苏东坡为何要造这"湖中三岛"——原来人类总想用建筑丈量自然,却不知最动人的风景,永远在天地未分的混沌里。
灵隐寺的晨钟惊飞满山松鼠时,我正蹲在青石阶上数飞檐上的铜铃。香客们提着素色绸伞在千年古刹间穿行,檀香混着雨后苔藓的气息,在梁柱间织成细密的网。老方丈用枯枝在沙地上画《心经》,说这叫"指月之手"——真正的佛法不在经卷里,而在观云听雨的当下。当晨雾漫过飞来峰的造像,我忽然看清那些衣袂飘飘的佛像,原是用石头雕刻的时光。
龙井村的茶农正在炒青,铁锅里的茶叶翻飞如蝶。茶农粗糙的手掌托着嫩芽,手腕轻抖间,青叶便在滚水里舒展成碧玉簪。我学着用竹筒杯品茶,滚烫的茶汤注入杯中,瞬间腾起袅袅白雾,恍惚看见陆羽在《茶经》里写下"茶之为饮,发乎神农氏"时,是否也站在这样的山间雾霭里。
暮色降临时,我蹲在河坊街的糖画摊前看老艺人拉丝。铜勺在青石板上滑动,麦芽糖便凝成凤凰模样,糖丝在夕阳里泛着琥珀光泽。卖定胜糕的阿婆塞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糕团,说这是用南宋御街的老方子做的。糖汁在齿间化开的瞬间,我忽然懂得何为"人间烟火气,最抚凡人心"。
归途的末班公交车上,夕阳把西湖的轮廓镀成金色。车窗映出我沾着茶渍的笔记本,密密麻麻记满了苏堤春晓的柳色、灵隐寺的晨钟和龙井村的茶香。手机突然震动,班级群里跳出消息:"杭州游学总结提交截止",我摸着背包里新买的青瓷茶盏,忽然觉得那些在西湖边写生的同学,此刻正在用画笔记录着同样的晚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