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，阳光斜斜地穿过老槐树的枝桠，在青砖灰瓦的院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我蹲在厨房门框边，看着奶奶佝偻着背在案板前揉面，面粉像细雪般簌簌落在她的蓝布围裙上。

奶奶的右手总是比左手慢半拍。她把面团分成剂子时，左手捏的总是比右手多出半块，案板上的面剂子像歪歪扭扭的积木。我偷偷把多出来的剂子藏进围裙口袋，准备偷懒时，却听见"啪嗒"一声脆响——奶奶在擀皮时用力过猛，擀面杖"当啷"掉进面盆里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。

"丫头快来搭把手！"奶奶抹了把额头的汗，露出被面粉染黄的指甲缝。我慌忙跑过去，发现面盆里漂着几个小面疙瘩，像刚孵化的蝌蚪。奶奶笑着用筷子把面疙瘩戳成小笼包模样，说："这叫'元宝饺'，包上硬币能招财呢。"我偷偷把包着硬币的面团塞进自己袖口，却没注意到奶奶正用竹筷在面剂子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。

暮色渐浓时，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。奶奶把最后一屉饺子端上桌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银发。咬开薄如蝉翼的饺子皮，滚烫的汤汁裹着硬币的清甜在舌尖化开。奶奶突然说："你袖口沾了面粉。"我这才发现，那枚包着硬币的面团不知何时滚落下来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竹簸箕里。

二十年后的清明，我站在老宅斑驳的影壁前。春风拂过院中那株新栽的槐树，恍惚间又看见奶奶在晨雾中揉面的背影。原来有些记忆就像包进饺子的时光，看似被岁月蒸腾得模糊不清，却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，突然在味蕾上重新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