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，我就冲出教室往家跑。春末的风裹着槐花香扑在脸上，书包带子勒得肩膀发酸，却顾不上喘气。厨房里飘来焦糖的甜香，我知道那是妈妈在熬制我念叨了半个月的枇杷膏。

推开虚掩的木门，蒸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玻璃罐。她后颈的汗珠顺着发梢滑落，在蒸腾的水雾里像星星点点。我伸手去扶，却被她轻轻推开："别动，当心烫着。"

灶台边摆着三只搪瓷碗，里面盛着切得细碎的枇杷叶。妈妈用长柄木勺搅动铜锅，琥珀色的蜜汁在沸腾中翻涌。我蹲在门槛上剥枇杷，金黄的果肉沾着细碎的绒毛，汁水顺着指缝滴落。忽然想起去年冬天，咳嗽得整宿睡不着时，是这罐膏方让喉咙不再灼烧。

"叮——"蒸锅盖被顶得轻轻摇晃，妈妈扶着额头喘气："这锅得再炖四十分钟。"她手背上的烫伤疤痕在蒸汽里若隐若现，那是去年熬糖浆时溅的。我默默把枇杷放回竹篾筐，转身去冰箱取蜂蜜。冷藏格第三层，我藏着的玻璃瓶还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——"给妈妈的护手霜"。

暮色漫进窗棂时，厨房已弥漫着稠厚的药香。妈妈把膏方分装进小瓷瓶，瓶颈处缠着浸湿的棉布。我忽然发现她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污渍，那是枇杷叶的绒毛。她察觉到我的目光，笑着往我嘴里塞了块桂花糕："甜味能盖住苦味。"

巷口的路灯次第亮起，我抱着装满膏方的玻璃罐往家走。路过水果摊时，卖枇杷的老伯多塞给我两个："给小姑娘补补，这枇杷是今早现摘的。"纸箱里沉甸甸的果实压得手心发烫，忽然明白妈妈总说"甜味要自己熬"的深意。

夜里咳嗽又犯了，我摸黑起来舀了半勺膏方。稠稠的蜜汁在舌尖化开，苦味裹着甘甜漫过喉咙。月光透过纱窗，照见床头柜上并排摆放的玻璃瓶：左边是妈妈手写的枇杷膏配方，右边是我的护手霜。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微光，像无数个被温热守候的夜晚。

晨光初现时，妈妈在厨房熬新的枇杷膏。我蹲在灶台边，学着用长柄勺轻轻搅动。铜锅边缘的焦痕让我想起去年冬天，想起妈妈后颈的汗珠，想起老伯塞给我的枇杷。当新熬的蜜汁倒进小瓷瓶，我忽然读懂了她常说的"慢火熬煮"——原来生活本身就是一锅咕嘟作响的甜汤，需要有人愿意把苦涩熬成甘甜，把时光熬成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