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，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儿。我站在教学楼走廊尽头，望着那扇贴着"2019届3班"的玻璃门，恍惚间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踮着脚擦黑板，蓝白校服袖口沾着粉笔末，马尾辫随着转身轻轻晃动。

高一的课桌永远摆着三样东西：前桌递来的半包润喉糖，后桌偷偷传来的半块橡皮，还有我夹在课本里的《百年孤独》。语文课代表收作业时，总能看见前桌小夏用红笔在作文本上画满小太阳，数学课张老师总把讲台当成辩论场，把二次函数讲成武侠对决。最难忘那次月考失利，班主任王老师把我的试卷折成纸飞机，说："看见没？纸飞机飞得再高，也要靠不断调整重心。"那天傍晚，她在办公室泡了杯茉莉花茶，听我念了整本《飞鸟集》。

高二文理分科时，我蹲在楼梯转角哭得最凶。走廊尽头的饮水机"咕咚"吐出半杯水，惊醒了趴在栏杆上打盹的橘猫。分科后的教室像被撕开两半，左边是理科学霸们讨论着微积分，右边是文科生争论着《红楼梦》的结局。小夏转学去了重点高中，但每周五放学后，我们仍会在操场东南角的梧桐树下碰头。她教我背《离骚》，我教她解三角函数，树影在草稿纸上摇晃，把"求证"和"安得"揉成模糊的墨团。

高三的晚自习总亮到十一点半。前桌阿杰的台灯像盏小太阳，照着密密麻麻的错题本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。某个雪夜，我们给教室挂上星星灯，物理课代表小林用激光笔在墙上画北斗七星，说："天体运动和人生轨迹其实很像，既要遵循定律，又要抓住转机。"百日誓师时，班主任把全班写的愿望瓶系在操场气球上，我的那瓶写着"愿所有努力都不被辜负"，后来发现瓶盖上贴着张便利贴，是王老师用红笔写的："你看，它现在正乘着气球往月亮飞呢。"

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，我考了年级第二。颁奖时校长说："真正的赢家不是站在领奖台的人，而是那些在台下依然保持奔跑姿态的人。"散场后，我在校门口遇见卖糖葫芦的老伯，他认出我是高三学生，硬塞给我一串山楂："吃甜的，苦的留给别人。"糖葫芦的酸涩在舌尖化开时，突然想起高一运动会，也是这个老伯给全班买过橘子汽水。

离校那天，我们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"后会有期"。粉笔灰簌簌落在校服肩头，像一场细雪。王老师把毕业照装进相框时，发现每张照片背后都藏着我们的悄悄话：小夏说想成为"在巴塞罗那看圣家堂的姑娘"，阿杰画了张火箭升空的示意图，小林在角落标注了"此处应有掌声"。如今每次路过母校，总能听见食堂飘来老伯的吆喝声，混合着当年粉笔擦地的沙沙声，在记忆里酿成永不散场的青春交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