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我踩着斑驳的树影穿过校门。教学楼前那排香樟树沙沙作响,叶片间漏下的阳光在红砖墙面上跳跃,像无数个微小却明亮的逗号。这所被紫藤花架温柔环抱的学校,在我十六年的时光里,早已成为生命中最具象的坐标。
穿过爬满常春藤的连廊,总能看到值日生踮着脚擦拭"求真楼"的铜牌。这栋1928年建成的三层小楼,飞檐上蹲着几只褪色的脊兽,却依然挺拔地俯瞰着整个校园。春日的玉兰花开得最盛时,整栋楼会被雪白的花瓣淹没,学生们的课本里夹着落花,数学公式旁画着玉兰花瓣的剖面图。物理实验室的玻璃柜里珍藏着旧时代的教具,铁皮地球仪上的经纬线早已模糊,但当年学生用毛笔标注的赤道与回归线,依然清晰如昨。
每周三的"学术茶话会"是校园最灵动的时刻。生物老师会带着学生蹲在紫藤花架下观察叶片脉络,语文老师则把课堂搬到操场边的古槐树下。记得去年深秋,历史老师让我们用落叶拼贴历史事件,金黄的银杏叶化作商鞅变法的竹简,枫叶变成郑和宝船的帆影。当夕阳把我们的作品镀成琥珀色时,那些原本枯燥的年份突然有了温度,历史不再是试卷上的填空题,而是掌心的纹路。
最难忘的是去年校庆的"时光走廊"展览。我们在旧物陈列室发现1952年的毕业纪念册,泛黄的纸页上工整写着"愿以吾辈之青春,护盛世之中华"。当年学生用墨汁在毛边纸上抄录的《少年中国说》,如今被装裱在防弹玻璃后,与2023届学生的电子留言屏隔着时空对话。那天我在留言墙上写下:"当紫藤花再次爬满花架时,愿我们都能带着这座学校的烙印,去丈量更广阔的天地。"
暮春的黄昏常在图书馆顶楼降临。透过彩绘玻璃窗,能看见晚霞把"博学笃行"的校训染成金色。数学老师会在窗边给后进生补课,粉笔灰落在他的灰衬衫上,像落了一层细雪。而总爱穿旗袍的语文老师,会带着学生诵读《诗经》,让"蒹葭苍苍"的韵律与玻璃幕墙外的车流声交织。那些被书香浸润的黄昏,连空气都变得绵密,仿佛每个汉字都在为青春加注。
毕业典礼那天,我们在求真楼前种下十八棵树苗。校长说每棵树都对应着一位校友,当它们长成林荫道时,就是我们归来的路标。我摸了摸树干上刻着的校徽,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,却比任何毕业证书都更让我确信:这所学校给予我们的,从来不是装在档案袋里的成绩单,而是把求知的火种种进心里,让每个年轻的生命都能在时光里长成自己的模样。
放学的铃声响起时,紫藤花架下又飘来几片花瓣。我望着远处被夕阳拉长的影子,忽然明白这所学校最珍贵的礼物,是教会我们如何与光阴对话。那些在实验室记录数据的清晨,在操场争论哲学命题的午后,在图书馆为某个典故争得面红耳赤的夜晚,早已将"知行合一"的校训刻进骨血。当紫藤花再次绽放时,我们终将带着这里赋予的勇气与智慧,去奔赴各自的星辰大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