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，我望着书桌上那个褪了色的药盒，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"阿宝每日三次"的字样。这是爷爷临终前留给我的唯一物件，每当我摩挲着盒盖上凹凸不平的刻痕，那些被秋雨浸润的往事就会像潮水般漫过心堤。

记得去年深秋的雨夜，我正伏在书桌前温书，突然听见厨房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。冲进去时，只见爷爷蜷缩在灶台边，额头抵着盛满中药的砂锅，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。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药盒，说："阿宝，爷爷要走了。"我这才惊觉，那个总在清晨五点准时推我背诗的老人，连吞咽药片都开始困难了。

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至今仍会让我反胃。爷爷躺在病床上，枯瘦的手掌像片风干的银杏叶，曾经握着我的小手写"锲而不舍"的掌纹，如今连握住输液管都费劲。我偷偷把药盒藏在书包夹层，每天放学后绕道去中药房，看穿灰布衫的药师把各色药材倒进大木盆。他总说："这味药要文火慢煎，就像老人家的身体，急不得。"

冬至那天飘着细雪，爷爷的呼吸变得像漏气的风箱。我握着他的手，他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纸页。"这是你出生那年，我抄的《千字文》。"他沙哑的嗓音混着呼吸机嗡鸣，"当年在朝鲜战场，我抱着半截铅笔在防空洞里写，炮弹震得纸都散了。"我翻开纸页，每张都粘着干枯的银杏叶，叶脉间还留着当年颤抖的笔迹。

葬礼那天下着冻雨，纸钱在空中打着旋儿。我蹲在墓碑前，把药盒埋进新培的黄土。寒风掠过山岗，恍惚间又看见爷爷蹲在老屋前，把晒干的银杏叶一片片夹进《千字文》。"等阿宝考上大学，咱们就种满银杏树。"他笑着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秋阳。

此刻我合上药盒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。台灯的光晕里，那些泛黄的纸页仿佛又浮现爷爷执笔的身影。原来他早把最珍贵的诗篇藏在药香里，藏在每天三次的提醒中，藏在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掌纹里。我终于懂得，有些告别不是终点，而是把爱的种子撒进时光的土壤，等来年春天，满山都会开出金黄的花。

书页上的雨滴渐渐晕开墨迹，我轻轻把药盒放回原处。玻璃窗上，雨痕正沿着不同的轨迹蜿蜒，就像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，终将在某个清晨，化作朝霞映红整个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