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成银针，我蹲在教室走廊的台阶上，看着被雨水打湿的校服衣角。手机屏幕亮起，班级群里跳出一条消息："张爷爷摔倒在梧桐巷口，正在医院抢救。"我攥紧书包带子，喉咙发紧——那个总在巷口教我写毛笔字的老人，此刻正躺在冰冷的病床上。

三天前的黄昏像被按了暂停键。我抱着刚买的《颜勤礼碑》冲进巷口时，正撞见张爷爷扶着老槐树慢慢挪动。他灰白的头发被雨水黏在额角，深褐色的布鞋沾满泥浆，怀里紧抱着一个褪色的木盒。"阿城..."他沙哑的声音混在雨声里，"能帮我..."话没说完就踉跄着栽倒，木盒里的宣纸撒了满地。

那天我背着老人往医院跑，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滴在我手背上。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，张爷爷的手却突然在我掌心收紧。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贴着我的校服，像在传递某种温度："小鹰要飞了，记得..."话音未落就被护士推搡着送进手术室。

我坐在走廊长椅上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木盒里飘出一张泛黄的宣纸，上面是张爷爷教我写的"仁"字。墨迹被雨水晕染，却意外地像雨后新发的竹叶。突然想起他总说："书法不是写笔画，是写人心。"此刻我忽然明白，他教我悬腕运笔的秘诀，原来是要把心神凝在纸上。

第七天清晨，护士递给我一袋药。张爷爷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，用颤抖的手指在病历本上画了个歪扭的"安"字。我忽然想起他教我写"永"字八法时说过："写字如做人，横要平，竖要直。"此刻他歪斜的笔画里，分明藏着支撑生命的力量。

出院那天，我特意买了那本《颜勤礼碑》。张爷爷用没受伤的手握着我的手腕，一笔一画教我写"勤"字。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，在他银白的发梢跳跃。"当年我在书法班..."他突然停住，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，"你们年轻人不写毛笔字了..."话音在晨风里飘散，像一缕未写完的墨香。

现在每当我经过梧桐巷口，总会看到那株老槐树在风中摇曳。树影里常有穿校服的孩子举着手机拍照，却无人知道树根处埋着个褪色的木盒。盒盖上刻着"墨缘"二字，里面还躺着张爷爷没写完的《劝学篇》手稿。墨迹在岁月里沉淀，却比新墨更见风骨。

上周书法社招新，我抱着木盒站在公告栏前。当孩子们围过来要看"百年墨缘"的题字时，我忽然想起张爷爷说过的话："字要写进心里，才能传下去。"此刻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，在木盒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恍惚间又见那个教我悬腕运笔的老人，在细雨里轻轻摇头："小鹰该展翅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