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的柳絮飘进教室窗台时，我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第十七朵向日葵。班主任王老师推门进来，粉笔灰簌簌落在她藏青色的毛呢外套上，后排男生突然笑出声，前排女生把课本竖成屏风遮挡视线。

那是我与王老师的初遇。她总爱把教案夹在《诗经》里，批改作业时会在错别字旁画小太阳，午休时会在黑板角落画打盹的熊猫。某个暴雨突袭的黄昏，她抱着湿透的教案冲进教室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汇成细流："看，这就是《天工开物》里说的'雨脚如针'。"全班静默着看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，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"格物致知"四个大字。

我们开始秘密收集"万物说明书"。王老师教我们用放大镜观察落叶脉络，男生们把昆虫标本装进标本盒，女生们用彩铅临摹《本草纲目》插画。课间操时总有人突然指着天空惊呼："老师快看！云朵像不像你昨天画的水墨山峦？"她笑着用粉笔在黑板上勾勒，粉笔与玻璃碰撞的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。

最难忘是深秋的研学活动。我们在废弃铁路收集铁屑制作标本，王老师蹲在麦田里教我们辨认北斗七星。暮色中她背对我们讲解星座，背影被晚霞染成琥珀色。"记住，每个星座都是古人写给星空的情书。"返程时她突然转身，从帆布包里掏出连夜缝制的布艺指南针，针尖指向北方，针身上绣着"知行合一"。

毕业典礼那天，王老师把我们的标本册装进铁皮盒。她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，像极了标本册里那片她亲手采集的银杏叶。我翻开铁皮盒，里面除了各色标本，还有张泛黄的纸条："教育是让每颗种子找到自己的春天。"窗外柳絮又起，这次它们不再飘向窗台，而是轻轻落在王老师深蓝色的校服肩头。

成长是记忆的年轮，那些被粉笔灰与柳絮浸润的时光，终将在某个暮春清晨，化作细雨落在心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