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珠还挂在樱花枝头，我蹲在教室走廊的台阶上整理行囊。书包里装着语文老师要求的观察笔记，还有妈妈特意缝进夹层里的护膝。春游的公告贴在公告栏整整一周了，此刻终于要和五年级时错过的那片油菜花田重逢。

"小满，你的观察日记本要贴标本吗？"同桌林小雨突然探过头来。她总是这样，像春天里最早绽放的迎春花，总能发现别人忽略的细节。我摇摇头，从帆布包侧袋摸出那个褪色的铁皮盒，里面躺着去年深秋捡到的银杏叶标本。"这次要记录整片花田的呼吸节奏。"话音未落，班主任王老师已经站在我们身后，她手中攥着半截粉笔，在黑板上演算着数学题。

校车启动时，我透过车窗看见后座三个女生正在用彩铅给樱花树涂色。她们把粉色的花瓣画成蝴蝶翅膀的形状，淡粉的枝条变成银丝带，连树下的石阶都描成了彩虹桥。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让我想起去年在自然博物馆看到的明代《花木鸟兽图》，古人用矿物颜料记录的草木，竟与她们的手绘如此神似。

抵达青崖山脚下时，山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。林小雨第一个跳下车，马尾辫在阳光下甩出金色的弧线。她指着前方起伏的梯田说："快看！像不像撒在绿绸子上的碎银片？"果然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在春风里翻涌，每朵四瓣小花都像含着露水的玉簪子。我蹲下身想摘一朵仔细观察，忽然听见"哗啦"一声，前排几个男生不慎碰倒了装水的矿泉水瓶。

"小心！"我本能地伸手去扶，却见水流已经漫过青石台阶。春水在鹅卵石间蜿蜒，像条贪玩的银蛇。林小雨突然变魔术般掏出纸巾，王老师从挎包里抖出塑料布，连路过的清洁工阿姨都扔下扫帚来帮忙。我们十几个孩子手忙脚乱地铺塑料布，有人用树枝挡住水流，有人蹲在低处用树叶堵缺口。汗水顺着我的鼻尖滴在塑料布上，竟洇出朵小小的汗花。

正午的阳光晒化了山间的薄雾，油菜花田在金色里微微摇晃。不知是谁先哼起了山歌，清亮的童声很快汇成溪流。王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，指着远处层叠的梯田："同学们看，这些波浪线多像你们刚才铺的塑料布？"我们笑眯眯地望向那片被我们"驯服"的春水，它正顺着新开辟的沟渠流向山脚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

返程途中，林小雨的笔记本里夹着片风干的蒲公英。她说要把它做成书签，"这样每次翻开日记本，都能听见风的声音"。我摩挲着铁皮盒里的银杏叶标本，突然明白老师为何总让我们观察自然——原来每片落叶都藏着季节的密码，每朵野花都在等待被讲述的故事。

暮色中的校车驶过油菜花田时，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那些在春光里奔跑的脚印，那些用塑料布筑起的堤坝，还有互相递纸巾时碰触的指尖，都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油彩。当王老师念出"本次春游优秀观察笔记"名单时，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和林小雨挨在一起，像两片终于找到知音的银杏叶。

回望车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，我突然想起铁皮盒底层的夹页。那里藏着三张皱巴巴的纸，分别是去年深秋的银杏叶、前年夏天的蝉蜕，还有今早林小雨画在樱花枝头的蝴蝶。原来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收藏春天，有的用标本，有的用故事，而最珍贵的，是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晨露与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