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未散尽时,我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走进公园。远处黛青色的山影被朝霞染成琥珀色,几株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,抖落细碎的金箔似的阳光。保安亭的木栅栏上垂着几串紫藤花,淡紫色的花瓣被露水压得低低的,像在等待第一缕阳光的吻。
转过挂着"静心湖"木牌的拱门,水面正泛起细密的涟漪。晨练的老人将太极扇抛向空中,扇面展开的刹那,惊起几只白鹭掠过水面。柳条垂进湖心,随着游船的桨声轻轻摇晃,船尾拖曳的涟漪在波光中碎成千万片银鳞。湖畔的木栈道铺着原木色长椅,椅背上还留着昨夜有人倚着看星星的体温。卖早点的老伯支起折叠桌,蒸笼掀开的瞬间,白雾裹着桂花糖糕的甜香漫过水面,惊得柳枝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天空。
沿着鹅卵石小径往东走,花坛里各色月季正开得不管不顾。粉白相间的"切花皇后"簇拥着花心,像捧着红宝石的少女;深紫色的"黑魔术"花瓣边缘泛着金属光泽,在阳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晕。最妙的是那丛重瓣芍药,层层叠叠的花瓣堆成雪山的形状,蜜蜂在花蕊间穿梭时,整片花丛都在微微震颤,仿佛随时会抖落满地的星子。花匠推着洒水车经过,水珠溅在花瓣上,折射出细碎的虹光,沾着水珠的花瓣垂下来,像少女睫毛上未干的泪滴。
转过花坛是儿童游乐区,秋千架上的红黄两色小圆圈正在风中画圈。穿蓬蓬裙的小女孩荡到最高处时,发梢的金色发卡突然被风吹落,顺着滑梯的弧度滚进草丛。滑梯下方的沙坑里,几个穿连体衣的宝宝正用小铲子挖着"矿洞",他们堆起的沙堡被风吹得歪歪斜斜,倒像座滑稽的迷你城堡。最热闹的是旋转木马,十二匹彩漆木马随着电子音乐旋转,鬃毛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,有个男孩突然指着天空喊:"快看!"原来是有群白鸽掠过旋转的木马群,翅膀掠过时带起一串细碎的流光。
往北走穿过林荫道时,正午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筛成细碎的菱形。树影斑驳的步道上,穿汉服的姑娘支起画架,宣纸上的墨竹随着她手腕的颤动舒展枝叶;戴草帽的老者坐在石凳上,用紫砂壶冲泡着明前龙井,茶香与槐花香在空气中缠绵。道旁的紫藤长廊下,穿校服的男生女生三三两两走过,书包带子拍打在帆布鞋上,发出清脆的节奏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蹲在花坛边,用树枝在泥土里画着什么,阳光照在她鼻尖的小汗珠上,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
暮色初临时,公园变成了光影的调色盘。晚风卷着玉兰花的香气掠过水面,静心湖的倒影里,远处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。湖边的长椅上,穿西装的上班族摘下眼镜揉眼睛,情侣们牵着手走过石拱桥,桥洞下嬉戏的孩子举着棉花糖,糖纸在晚风里飘成淡紫色的蝴蝶。林荫道上的路灯次第亮起,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无数道绿色的琴弦,随着夜色渐浓的虫鸣轻轻震颤。
归途经过保安亭时,木栅栏上的紫藤花已经完全绽放,花瓣在路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保安大叔递给我一瓶冰镇酸梅汤,塑料瓶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,混着紫藤花的香气渗进掌心。我站在公园的西门回望,暮色中的公园像幅未干的水墨画,远山轮廓被晚霞晕染得模糊不清,近处的花坛里,几盏孔明灯正缓缓升起,在渐浓的夜色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