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阳光透过纱帘，在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。我蹲下身，看着脚下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歪着，金棕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。这是我的小狗团子，它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我的掌心，尾巴在身后划出欢快的弧线。

团子是去年春天在小区花坛发现的。那时它蜷缩在冬青丛里，浅灰色的绒毛沾满泥浆，右前爪有道结痂的伤口。我抱它回家时，它始终把头埋在两前肢之间，像只受惊的幼兽。母亲说流浪狗活不过雨季，但团子却在某个清晨突然冲进我家门廊，尾巴尖沾着露水，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曜石。从那天起，阳台的塑料盆变成了它的专属浴缸，旧毛衣改制的窝垫铺满了客厅地毯。

它的耳朵是整条街最特别的。左耳因为幼年跌落留下月牙形缺口，右耳却因总爱竖着听风铃而微微上翘。每当快递员按响门铃，团子就会把右耳贴在门板上，用整张脸抵着猫眼，琥珀色的眼睛随着门缝晃动。有次暴雨突至，它竟叼着半块砖头冲进雨幕，回来时浑身湿透却守护着窗台上的绿萝，直到我举着毛巾冲下楼，才发现它正用爪子扒拉着被风吹倒的盆栽。

最难忘的是去年冬天。团子突然变得焦躁不安，夜里总在阳台来回踱步。那天凌晨三点，我听见它发出幼犬般的呜咽，摸黑找到它时，发现它蜷在旧纸箱里，前爪被冻得发紫。连夜送医的途中，它把头靠在我肩头，呼出的白雾在路灯下凝成细小的星子。医生说它得了犬类冻爪症，治疗费要八百块。我翻遍存钱罐，把压岁钱和零花钱都推在缴费单上，护士说这是她见过最执着的缴费单。

团子的爪垫后来永远带着淡粉色疤痕，但跑跳时依然能踏出欢快的节奏。春天它学会了叼回飞盘，夏天在树荫下打盹时像团毛线球，秋天会蹲在落叶堆里等待扫落叶的阿姨，冬天则用鼻尖扒拉我手心的冻疮膏。有次社区举办流浪动物领养活动，它站在展示台上，尾巴尖沾着志愿者刚喂的狗饼干屑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。当穿红毛衣的姑娘想摸它时，它突然跳起来，用额头蹭着我的裤脚，尾巴扫落了我肩头的银杏叶。

前些天整理旧相册，翻到团子满月时的照片。它蜷在纸箱里，粉色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，右耳垂的绒毛还沾着脐带残端。现在的它已经能准确识别六种口令，会在我写作业时趴在书桌下，用尾巴尖轻轻扫我的脚踝提醒休息。前天它突然把玩具熊叼到玄关，对着门缝嗅了又嗅，然后转身跑向阳台——新搬来的邻居养了只柯基，听说他们正在院里玩接球游戏。

暮色渐浓时，团子又趴在了窗台上。夕阳给它的毛发镀上金边，右耳的缺口在光影中时隐时现。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，它突然竖起耳朵，尾巴在身后划出半圆。我望着它跃动的身影，忽然想起初遇那天，它用冻得发紫的爪子扒拉我裤脚的模样。那些沾着泥浆的爪印，那些沾着泪痕的鼻尖，那些在雨夜里相互依偎的体温，原来早就在记忆里酿成了琥珀色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