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我蹲在楼道口的台阶上数蚂蚁,忽然听见钥匙转动声从楼上传来。抬头望向三楼那扇总是虚掩的木门,就看见哥哥单肩背着书包,校服衣摆被风掀起一角,裤脚沾着几片枯叶。他正弯腰往厨房搬一袋苹果,发梢还挂着细碎的雨珠——那是今早我发高烧时他冒雨买药留下的。
哥哥比我大七岁,却总像只笨拙的企鹅。记得初中第一次月考失利,我躲在房间哭得像只受伤的兔子。他端着热牛奶推门进来时,我正把试卷揉成团往床底塞。他没说话,只是轻轻抽走那张皱巴巴的纸,用圆珠笔在台灯下逐行批注:"选择题第三题可以排除法,大题公式记得带单位。"铅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沙沙的,像春蚕啃食桑叶。那晚他陪着我把错题重新抄写了两遍,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鼻尖时,我忽然发现他眼下的乌青比我还重。
最难忘是去年冬天。我发着高烧在床上打滚,额头烫得能煎鸡蛋。哥哥翻遍药箱找出退烧贴,却找不到体温计。他像只笨拙的企鹅踮着脚够书柜顶层的酒精棉,结果整个人翻倒在床沿,膝盖磕在铁架床栏杆上。我疼得直抽气,他却笑得像个偷吃蜂蜜的小熊:"没事没事,我还能再长个膝盖。"后来他裹着毛毯守在我床边,用手机给我放《雪绒花》,哼到跑调时自己先笑倒在枕头上。
上个月暴雨冲垮了村口的老桥,哥哥背着书包去镇上给我买辅导书。走到半路发现书包拉链没关,数学练习册泡在泥水里。他蹲在路边用树枝挑出纸页,忽然发现扉页夹着我小学时画的蜡笔画——歪歪扭扭的彩虹下写着"哥哥是超人"。他愣了半晌,把画片仔细夹回课本,继续往家走。那天下着太阳雨,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泥泞路上拖出两道湿润的痕迹。
前些天整理旧物,翻出他送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:一个磨得发亮的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本错题本。每本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,从"函数公式"到"古诗词默写",边角都用修正液画着笑脸。盒盖上用圆珠笔写着"慢慢来,总会发芽",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有些模糊,却依然能看出那是他熬夜写下的笔迹。
此刻暮色漫过窗台,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。我看见哥哥在阳台上给绿萝浇水,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爬满常春藤的围墙上,像棵正在抽枝的老槐树。风掠过他鬓角新生的白发,轻轻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衣角。我知道,等明天朝阳升起时,他又会把书包甩在肩上,踩着露水去送我上学——这个永远学不会系鞋带的笨拙的哥哥,用他特有的方式,为我撑起一片永远晴朗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