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掠过青石板路，我攥着被体温焐热的糖葫芦，望着巷口那道蜿蜒的红色光带。当第一声铜锣震碎暮色时，整条老街突然活了过来——十二节竹骨扎成的金龙在鼓点中苏醒，鳞片上缀着的LED灯随着舞动迸溅出星火，引得围观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。

这头游弋在街巷间的金龙，是老城厢最后一批手工扎制的舞龙。龙身骨架由七根竹篾经纬交错而成，每节龙身都嵌着三十六枚铜钱，龙尾藏着个装着糯米纸的竹筒。据守城老人说，这手艺源自明朝永乐年间，那时镇守太监为镇水患，在元宵夜率军士扎起九丈长的布龙巡游，从此舞龙便成了护佑城池的古老仪式。

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，巷尾的刘记木器铺便挂上了"龙骨预订"的竹牌。七十三岁的刘师傅戴着老花镜，用砂纸打磨着浸泡过桐油的竹篾。他颤巍巍的手指在龙首处比划："这双睛要用金丝楠木雕，眼珠得嵌两粒南洋珠，才衬得起龙的威风。"隔壁绣坊的周婶带着姑娘们穿梭在龙身间，用金线绣出祥云瑞气，针脚间还藏着暗八仙的纹样。最让我称奇的是龙腹暗格里，竟藏着个可拆卸的香炉，每逢子时便会飘出沉水香与艾草气息。

正月初五的凌晨，整条街的灯笼都熄了。舞龙队头扎着红绸的汉子赤脚踩在冰面上，龙珠在手中翻飞如蝶。当龙首昂向九重天时，龙身突然腾空三尺——原来龙脊暗藏机关，十二名壮汉正同步顶起龙身。龙尾的铜钱随着颠簸叮当作响，糯米纸在龙尾竹筒里簌簌飘落，化作漫天金色的雪。穿红袄的孩童们追着纸钱跑，老人们则对着龙睛合掌祈福，这场景让路过的摄影记者直呼："这才是真正的动态文物！"

舞龙队伍行至城隍庙前，龙身突然在青砖上打了个滚。众人哗然间，龙鳞缝隙里竟渗出暗红色的液体——原来这是提前浸泡的朱砂水。舞龙头当场割破手指，将血珠点在龙睛上。随着血色映亮龙目，整条金龙突然活了似的游进庙堂，在供桌前盘成"龙归"之姿。守庙的方丈捻着佛珠念起《龙章-axis》，香火与龙涎香缠绕着梁柱，恍惚间仿佛看见明代太监率军士巡城的旧影。

如今老城的舞龙队添了新气象，年轻人们用3D打印复刻了龙鳞纹样，无人机在龙背上空组成北斗七星。但每逢除夕，老匠人们仍坚持用桐油浸泡竹篾，绣娘们手把手教孩童穿针引线。当电子龙的激光光束扫过斑驳的城墙时，总有人驻足聆听龙鳞摩擦的沙沙声——那是穿越六百年的竹节轻吟，是老城厢血脉里永不褪色的龙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