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背着装满水壶和零食的双肩包,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顶进发。露水打湿了裤脚,每一步都像踩在浸水的苔藓上,发出细微的"咯吱"声。这是我第三次来这座名为"云栖"的山,前两次都因体力不支中途折返,但这次不同,背包侧袋里多了一本父亲送的《山岳志》,扉页上"山不过来,我就过去"的钢笔字在晨光中微微发亮。
山腰处的枫树林是最令人着迷的所在。深秋时节,金红交织的叶浪被山风卷起,像无数只蝴蝶在空中翻飞。我蹲在溪边观察石缝里渗出的泉水,忽然发现几株野菊正在枯叶下倔强绽放。这让我想起书里记载的"石缝菊",古人说它们能在绝境中活出三季。正要伸手触碰,身后传来清脆的鸟鸣,抬头看见两只山雀正在枝头对峙,羽毛根根竖立,仿佛在守护什么珍宝。这种生机勃勃的对抗场景,让我突然觉得爬山不仅是征服自然,更是与万物对话的过程。
行至半山腰的"鹰愁涧",险峻程度远超预期。青灰色的岩壁近乎垂直,岩缝间垂落的藤蔓在风中摇晃,像悬空的绳索。我攥着岩壁凸起的石块,听见身后传来背包的碰撞声——原来有位拄拐杖的老者正与我同路。他拄着刻满纹路的竹杖,每登高一级都要仔细检查石阶的稳固性,却始终面带微笑。"小伙子,你看这岩壁上的青苔。"他忽然指向石缝里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绿色,"它们用百年时间把尖锐的棱角磨成了圆弧,现在知道为什么登山要选老路了吧?"这番话让我想起地质课本里的风化作用,自然界的智慧原来藏在细微处。
当正午的太阳将影子拉得老长时,我们终于抵达观景台。远处层叠的峰峦在云海中若隐若现,像一幅水墨长卷被时光慢慢晕染。老者掏出布满老年斑的手帕擦汗,我打开《山岳志》寻找云栖山的相关记载。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在此"攀崖饮泉三日",旁边还画着几笔简陋的登山路线图。此刻对照眼前景象,那些墨迹勾勒的山脊线竟与实际地形惊人吻合,仿佛时空在此刻重叠。
归途经过一片野莓丛,紫红果实沾着晶莹的露珠。老者摘下一颗递给我,自己却用枯枝在沙地上画出北斗七星的图案。"当年徐霞客迷路时,就是靠观星找到生路的。"他指着天际渐次亮起的星辰,"山不会说话,但每座山都有自己的语言。"这句话像登山杖敲击石板的节奏,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。夕阳西下时,我们沿着来时路返回,背包里的《山岳志》被汗水浸得发软,但那些关于坚持与发现的字句,却比任何登山杖都更紧实地压在心头。
暮色中的山道泛起银光,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褶皱里。云栖山的云雾依旧在山腰流转,而我知道,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台阶、岩壁上的青苔、星辰绘制的路标,早已在生命里刻下新的等高线。或许真正的登顶,从来不是抵达某个具体的峰顶,而是让每一次攀登都成为丈量生命高度的标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