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春风裹着细雨，轻轻叩打窗棂。我站在老宅的檐下，望着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青烟，忽然想起去年此时，祖父执意要带我去城郊的烈士陵园扫墓。今年他已离世半年，但清明这个日子，依然像一根无形的线，将我们与故土、与记忆紧紧相连。

清晨五点，母亲就起身熬煮艾草糯米团。青瓷碗里浮着几片嫩黄的艾叶，糯米粒吸饱了草木清香。父亲将新扎的柳枝系在车前，说是"清明插柳，百病不沾"。车行至郊外时，天色尚未大亮，但山道上已星星点点亮起烛火。有位老者跪在石阶前，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青苔斑驳的纪念碑下，布满皱纹的手掌抚过碑文时微微颤抖。

正午的阳光穿透云层，照在陵园中央的松柏林间。我们跟着队伍穿过刻满名字的纪念墙，每块石碑前都摆着几枝白菊和几枚青团。表姐突然指着前方惊呼——三米外的草丛里，竟有只嫩黄的野雏菊在晨光中摇曳。祖父生前最爱讲的故事里，总说清明时节的野花最懂人心，它们会在雨后悄悄绽放，把思念化作花瓣上的露珠。

踏青归途中，我们在溪畔遇见放风筝的老人。他手中的燕子风筝掠过水面，在春风中舒展双翼，引得孩子们追着跑。我忽然想起祖父教我放风筝那天的情景，他握着我的手说："线要松紧得刚刚好，就像日子要过得从容。"如今他的风筝早已断线，但每年清明，我仍会在老槐树下放一只纸鸢，让那些未说完的话乘着风，飞向山那边的云朵。

暮色四合时，母亲将剩下的青团分给路边的流浪猫。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排成队，用湿漉漉的鼻尖碰触她掌心的食物。山脚下的小摊飘来艾草糍粑的甜香，穿汉服的姑娘们提着竹篮走过，裙裾扫过新发的蕨草。我忽然明白，清明不仅是追思的时节，更是生命与土地的对话。那些消逝的亲人，或许正化作春泥，托起新一代的嫩芽。

归家路上，母亲指着天际的晚霞说："你看这火烧云多像祖父的军装。"我仰头望去，晚霞中隐约浮现出祖父年轻时的轮廓。清明这场雨，既冲刷着碑前的纸灰，也洗亮了记忆深处的光影。当最后一缕炊烟混着艾草香消散在夜色里，我知道有些情感永远不会被时光风干，它们就像山间的野菊，岁岁年年，在清明时节准时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