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傍晚,教室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。我攥着写满批注的笔记本,指甲在塑料封皮上掐出月牙形的褶皱。这是市里中学生故事大会的初赛现场,讲台上那盏暖黄色的吊灯让我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的《安徒生童话》插图——那些会发光的木偶人眼睛,此刻正透过玻璃穹顶注视着台下三百双发亮的眼睛。
"下面有请七年级(3)班陈默同学。"广播里的声音像把锋利的剪刀,"故事题目:《会说话的铜铃铛》"。我的喉咙突然被塞进一团棉花,笔记本从膝头滑落,在地板上弹跳着滚向讲台边缘。前排男生憋笑声的气泡声此起彼伏,我弯腰去捡的瞬间,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吊灯拉得很长,像条搁浅的鱼。
"同学们好。"我机械地重复开场白,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吞咽动作突突跳动。上周在社团教室练习时,张老师特意在黑板上画了条红色警戒线:"超过三分钟忘词就立刻停,但绝对不能中途离场。"此刻我才发现,校服袖口还沾着昨天彩排时打翻的蓝墨水,在肘弯处晕开一片深蓝的云。
"从前有个老木匠......"我咬住笔杆,让墨痕在纸面洇成歪扭的泪滴。观众席突然安静下来,后排女生不安地抖动裙摆,前排男生把脸埋进臂弯。我深吸一口气,想起妈妈在厨房切洋葱时说的:"故事就像揉面团,要顺着筋道来。"于是把原本准备的悬疑桥段暂时搁置,转而描述木匠女儿收集铜铃铛的细节:"她踩着竹梯爬上三十层城楼,每片瓦都沾着晨露,就像......"
"就像你上周三帮我系鞋带时,睫毛上沾着的银杏叶。"记忆突然闪回,我猛地抬头,正撞上坐在第三排穿红毛衣的女生眼睛。她冲我眨眨眼,食指在唇边比划出"嘘"的手势。我仿佛抓住浮木,继续讲述:"当老木匠把最后一片铃铛嵌进窗棂,月光从三百六十五个缝隙流淌进来,把整个故事都镀成了银白色。"
掌声像春雷滚过礼堂。我低头看讲台边缘,发现那本掉落的笔记本竟完整地卡在桌腿间,塑料封皮裂开的缝隙里,几页故事稿正被夕阳染成琥珀色。前排男生不知何时已经直起腰,他掏出手机对着我身后斑驳的墙画拍照——那是我们班用丙烯颜料画的童话树屋,树干上歪歪扭扭写着"勇敢者的故事永远新鲜"。
散场时张老师递给我个牛皮纸信封,里面是张烫金的书签,背面印着《夏洛的网》的句子:"生命到底是什么?我们出生,活上一阵子,然后死去。通过你,世界变得美好了一些。"我摸着书签边缘的锯齿,突然明白上周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铜铃铛为何会出现在讲台上——那声音清越如钟,恰好能敲开所有紧闭的心门。
暮色渐浓时,我在校门口便利店买了支桂花糖炒栗子。糖霜簌簌落在校服袖口,和那片蓝墨水混成奇异的图案。手机震动着弹出班级群消息,班长@全体成员:"今晚七点,故事大会特别加场!地点在图书馆顶楼,记得带上次彩排时掉落的铜铃铛。"我咬开一颗栗子,甜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,听见风铃在头顶轻轻摇晃,仿佛有无数个故事正在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