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背着登山包站在云门山脚的停车场。露水沾湿了裤脚,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,但山腰处若隐若现的云海已经勾住了我的脚步。沿着青石台阶向上,每一步都踩在湿润的苔藓上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仿佛整座山都在用呼吸回应着登山者的到来。
转过三道弯后,突然瞥见半山腰的观景台。铁艺围栏外,云雾正顺着山势翻涌,像一锅沸腾的银色粥。几株红杉穿透雾气,枝干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。我摘下墨镜,让山风灌满衣领,却见雾中传来细碎的铃铛声。循声望去,两只松鼠正蹲在千年古松的枝桠间,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流云,金铃铛随着跳跃发出清越声响。背包里的水壶突然变得沉甸甸的,仿佛要化作护身符。
行至半山腰的"听松阁",石阶两侧的冷杉林突然变得幽深。每片叶子都在风中翻卷成波浪,细碎的声响在密林间层层叠叠。忽然有山雀掠过,翅膀掀起的气流惊动了石缝里的苔藓,簌簌的碎屑簌簌落在肩头。正蹲下身想细看,却见石缝中钻出一株野兰,花瓣上还沾着昨夜的雨水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这抹素雅的绿意,让整片灰褐色的山体都显得温柔起来。
转过山坳时,云海突然裂开一道缝隙。阳光如金线般垂落,将下方的瀑布染成金色。飞瀑撞击青石的轰鸣声穿透云层,水雾在阳光下化作细小的彩虹。我脱掉鞋袜踩进溪流,沁凉的溪水漫过脚踝,鹅卵石在掌心留下温润的触感。对岸的野樱树垂下粉白的花枝,花瓣被水流卷着打旋,像无数片会飞的云絮。有孩童举着竹竿在浅滩嬉戏,惊起的涟漪中,几尾红鲤倏忽游过,搅碎了倒映在水中的天空。
登顶的云门阁已升到海拔九百米处。石阶两侧的杜鹃花海在风中翻涌,粉白的花瓣铺满整片山崖。云雾在此时最是狡黠,时而将山峦裹成水墨画卷,时而又露出峰顶的琉璃瓦顶。我在最高处的观景台坐了整整三个小时,看云海吞吐群山,看阳光在云层中撕开又合拢。暮色初临时分,山脚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,像极了小时候外婆纳鞋底时闪烁的顶针。
下山的石板路覆满松针,每一步都踩出细碎的脆响。经过"云中栈道"时,晚风送来远处寺庙的钟声,悠长绵延的声波在山谷间回荡。归途经过的农家小院飘出炊烟,混着新蒸的米糕香气。山脚下的停车场已亮起路灯,而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长到能触到山门外那株老槐树的虬结枝干。
暮色中的云门山褪去了白日的锋芒,显露出温润的轮廓。背包里的野兰标本还带着山风的味道,松鼠的铃铛声仍在耳畔回响。这座用云雾和群山写就的诗篇,此刻正轻轻合上扉页,将白日的冒险化作掌心的纹路,等待下一个清晨再续新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