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节前夕,奶奶家的院子里飘满了粽叶的清香。我踮着脚尖趴在竹篱笆上,看着奶奶和隔壁王奶奶正在用粽叶叠成尖尖的锥形,米粒像小雀儿似的从指缝溜出来,逗得我咯咯直笑。这是每年端午节前必做的准备,也是我最期待的时光。
"丫头,来帮奶奶剥芦苇叶!"奶奶把晒得发黄的叶子递给我。我学着大人的样子,把叶子对折成V字形,用牙齿轻轻咬住叶脉,然后顺着叶边一撕,露出嫩绿的叶芯。这个动作我重复了整整三天,手心被细密的叶边磨得发红。直到第四天清晨,奶奶突然把沾满糯米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,神秘兮兮地说:"今天要教你怎么包出真正的'三角粽'。"
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粽叶上,奶奶已经支起了老式蒸锅。她从竹篮里掏出三样东西:青翠的箬叶、雪白的糯米、暗红的豆沙。我踮着脚看奶奶把糯米铺成均匀的"三层楼",最上层是裹着蜜枣的糯米,中层撒着花生碎,最下面压着用红绳捆好的豆沙团。"记住,米要像给娃娃盖被子那样轻轻铺平。"奶奶的布满皱纹的手像在抚摸婴儿,我学着她的样子,把糯米一层层铺进粽叶里,手指被烫得通红也不肯停。
包粽子最考验手艺的当属收口定型。奶奶教我捏住粽叶尖,像给粽子戴帽子似的向上卷,每卷一圈就要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压,确保米粒不会从缝隙里溜出来。我包了五个都露了馅,糯米从叶口像小溪般涌出,在晨光里闪着晶莹的光。奶奶笑着把漏米的粽子翻过来:"你看,这叫'开口笑',是给灶王爷留的,能招来好运呢。"她说话时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灶膛里的火光。
正午的日头晒得竹席发烫,奶奶把粽子码进蒸笼。我蹲在灶台边添柴,看着柴火噼啪炸开火星,在青石板上跳着欢快的舞蹈。蒸笼盖上的竹帘被热气顶得微微颤动,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。突然,"噗"的一声闷响,最顶上的粽子裂开了,豆沙从裂口处汩汩流出,在糯米堆里画出金红色的溪流。奶奶却笑得合不拢嘴:"瞧,这是'金豆流油',灶王爷最喜欢这样的'意外之喜'!"
暮色四合时,蒸笼终于揭开。白雾裹着粽香扑面而来,每个粽子都像裹着翡翠的外壳,糯米晶莹如玉,豆沙红得透亮。我捧着热乎乎的粽子往家走,发现奶奶的草鞋上沾着几片粽叶,在夕阳下泛着柔光。到家后,妈妈突然说:"你奶奶包的粽子,今年要送给我们班当'友谊粽'呢。"原来,奶奶听说城里的小朋友们都没吃过真正的粽子,特意多包了二十个。
现在,我的书包里总装着奶奶包的粽子。课间休息时,我会把粽子掰成两半,看蜜枣在齿间爆开的甜香。同学们都夸我的粽子"会开花",因为豆沙和花生在齿间迸溅出细碎的香气。上周的班会课上,我教大家用粽叶折小船,我们班的小船在校园池塘里排成队,像一串会游动的翡翠项链。
前些天整理旧物,我在奶奶的针线筐底发现本泛黄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,歪歪扭扭地写着:"2020年端午,包出人生第一个完整的粽子。"原来,我第一次包的"开口笑"是奶奶用旧报纸包的,因为那天的米不够,豆沙是用红曲粉染的。而今天,当我把亲手包的粽子送给转学的小美时,突然明白奶奶说的"传承"是什么意思——那些在粽叶间穿梭的双手,那些在蒸汽里升腾的牵挂,原来早就把温暖编进了每道褶皱里。
窗外的蝉鸣撕扯着夏日的热浪,我轻轻剥开一个粽子,米粒上还沾着奶奶手心的温度。这个传承了千年的节日,就像粽叶里包裹的糯米,在时光的蒸锅里慢慢熬煮,最终化作我们血脉里最甜的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