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掠过屋檐，在青石板路上织就一层薄纱。我站在老宅的雕花木窗前，望着院中那株百年银杏在雪幕中微微颤动，金黄的叶片上覆着新雪，宛如撒了层糖霜的糕点。远处山峦起伏如墨色绸缎，雪线在腰间蜿蜒，将天地连成一片银白世界。

檐角垂落的冰棱折射着晨光，将细碎的光斑洒在青砖地上。邻居王伯正握着竹扫帚清扫门前的积雪，他佝偻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，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远处教堂钟声交织，惊起一群在雪松间啄食的灰喜鹊。我忽然想起去年腊月，也是这样的雪天，王伯的独子从北方调防归来，父子俩在雪地里堆了座歪歪扭扭的雪人，用红围巾给雪人围上脖颈，那抹红色在雪色中格外醒目。

穿过挂着冰凌的月洞门，后院的老井旁结着尺许厚的冰壳。井台四周的积雪被孩童们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，最深处竟有半尺宽。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用树枝蘸着雪水写字，歪歪扭扭的"福"字旁还沾着草屑。她们咯咯的笑声惊动了竹篱笆上打盹的橘猫，橘猫抖了抖耳朵，跃上井栏时带起一串清脆的冰珠。

正午阳光穿透云层时，整座城池笼罩在淡金色的光晕中。雪地上蜿蜒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，唯有石桥栏板上的雪痕依然清晰可辨。几个穿长衫的读书人踩着青石板匆匆而过，他们的棉袍下摆沾着雪粒，在阳光下闪烁如星。卖糖葫芦的老汉支起小摊，竹签上的山楂裹着糖衣，在雪地里红得发亮，引得行人驻足。

暮色四合时，雪又下大了。远处的塔尖在雪幕中若隐若现，像被神明遗忘的银针。我捧着热气腾腾的姜茶回到书房，案头那方歙砚已凝满冰花。窗棂上的积雪簌簌落下，在砚台里融成小小的水洼，恍惚间竟与去年雪夜父亲为我研墨时，落在宣纸上的那滴泪痕重叠。

守夜烛火将雪夜映得愈发幽深，檐角的冰棱在风中叮咚作响。雪地上零星的脚印渐渐连成阡陌，不知是归人的足迹，还是游魂的印记。我轻轻推窗，让裹挟着雪粒的寒风卷进书案，那些被雪覆盖的时光碎片，此刻都化作砚中一泓春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