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阳台上。妈妈蜷缩在沙发上,鼻尖泛着不正常的红,每间隔几分钟就"阿嚏"一声,被单被她扯得皱巴巴的。我蹲在她身边,看见她发烫的额头在台灯下泛着微光,喉咙里像卡着团棉花。
我翻出药箱时才发现,退烧贴和体温计都空了。妈妈用没生病时一贯的轻松语气说:"别担心,就当是给免疫系统做次压力测试。"可她转身时,后颈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,像片片枯萎的蒲公英。我默默把手机地图放大,搜索到最近的药店,踩着满地落叶冲了出去。
药店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,货架上的温度计闪着冷光。我攥着妈妈写的症状清单,在感冒药专柜前来回踱步。穿白大褂的药师俯身询问:"需要帮您配个药方吗?"我摇头时才发现自己攥得发白的掌心,掌纹里渗着细汗。结账时发现多买了三盒板蓝根,收银员姐姐打趣:"小姑娘这么细心,你妈妈真有福。"
深夜的厨房飘着白雾,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。妈妈总说我的厨艺像煮方便面,可当她喝下第一勺小米粥时,嘴角竟弯成了月牙。我边搅动边数着熬煮的时辰:七点二十开始洗米,七点五十五加水,八点零五分下料,八点三十分转小火。米粒在滚水里翻滚的样子,像极了小时候她教我写的"米"字。
周末的阳光晒得棉被蓬松松的,我拖着扫把在客厅画圈。妈妈说感冒时最怕灰尘,我连窗台积灰的缝隙都不放过。扫帚突然卡在沙发底,我跪在地上,膝盖蹭着凉席的棱角。抬头看见妈妈倚在门框上,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《诗经》,阳光穿过她稀疏的鬓角,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网。
最让我难为情的是数学课。那天老师提问时,我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发呆,突然发现前排同学都在偷瞄我。下课后小林凑过来:"你妈妈感冒了?"我慌忙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到下巴,想起昨晚她伏案批改作业时,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棵被风雨压弯又努力挺立的树。
妈妈退烧那天,我正蹲在地上拼七巧板。她轻轻碰了碰我的后背,指尖带着薄荷糖的凉意。我们谁都没说话,只是同时抬头看向窗外。金黄的银杏叶正巧落在她肩头,像片会呼吸的羽毛。那天晚饭,她破天荒没喝汤,而是把剥好的核桃仁摆成小山,说是要给我补脑。
现在每当我煮姜茶,总会想起那个飘着药香的夜晚。妈妈总说感冒是身体在提醒要休息,可我知道,那些深夜的粥香、晨起的扫帚声、课间的温暖注视,才是生命最珍贵的药方。原来最简单的陪伴,就是在她需要时递上温水,在她疲惫时轻轻擦去额头的汗珠。那些被感冒偷走的时光,反而让母女间的牵绊变得加倍清晰,像秋日里最后一片倔强不落的梧桐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