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我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走进公园。晨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拂过面颊,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,像谁在露珠上轻轻拨弄琴弦。沿着蜿蜒的林荫道前行,眼角掠过几株新抽芽的垂丝海棠,淡粉色的花苞在晨光中若隐若现,仿佛晨练的老人们腰间别着的玉佩。
转过紫藤花廊时,几个穿校服的孩子正踮着脚尖给廊柱系红绸带。他们身后,几位银发老人围坐在石桌旁,有人用毛笔在洒金宣纸上写"春和景明",有人把刚包好的荠菜饺子递给邻座。我注意到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,她左手握着放大镜穿针引线,右手却稳稳地捏着毛笔,浑浊的眼底闪着孩童般的光。这幕画面让我想起外婆总说:"人老了,心要像春天的柳枝一样柔软。"
沿着湖边慢跑的队伍里,穿运动服的年轻人与拄拐杖的老人交错而行。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举着"文明养宠"的提示牌,提醒遛狗的人及时清理宠物粪便。湖心亭的朱漆栏杆上,垂着几串风铃草,风起时叮咚作响,惊起一池锦鲤。有位父亲正教五岁的女儿辨认水鸟,女孩踮脚指着白鹭说:"爸爸你看,它像不像会飞的棉花糖?"
午后阳光最炽烈时,儿童乐园成了最热闹的剧场。滑梯旁总能看到穿背带裤的幼童,他们摔倒了也不哭闹,爬起来继续追逐充气城堡里的卡通人偶。沙坑边的家长弯腰捡起被压扁的纸飞机,孩子正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城堡。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,带着槐花的甜香,将某个孩子刚写完的"我的梦想"字条吹到紫藤花架下。
正午的蝉鸣里,我坐在凉亭的竹椅上翻看旧书。阳光透过叶隙在书页上投下细碎光斑,恍惚间看见二十年前在这里读书的自己。那时总爱把橡皮切成小方块,偷偷塞进邻座女生书包。如今亭柱上还留着当年刻的"友谊万岁",虽然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。
暮色初临时分,林荫道上的光影开始流转。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油纸伞走过,裙裾扫过石板缝里新冒的青苔;篮球场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,汗珠在夕阳下泛着金光;凉亭里有人用口琴吹《茉莉花》,音符裹着晚风飘向远处的晚霞。卖糖画的老人支起小推车,铁勺在铜板上勾画出凤凰的轮廓,糖丝在夜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华灯初上,公园变成了流动的星河。夜跑者头戴的荧光手环连成流动的光带,广场舞队伍踩着《最炫民族风》的节拍,月光在湖面铺开碎银般的涟漪。我路过自动售货机时,听见两个中学生用方言争论:"你说《西游记》里孙悟空是不是最像张飞?""那他的火眼金睛又像谁呢?"他们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鸽,翅膀拍打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。
归途经过花坛时,发现几株晚开的月季仍倔强地绽放。花瓣上凝着细小的水珠,像是星辰坠落的痕迹。忽然想起白天在湖边遇见的退休教师,他送我一本手抄的《诗经》:"公园就像活着的典籍,每个季节都在翻动不同的篇章。"此刻华灯初上的街道与公园里的灯火连成一片,车流中的霓虹倒映在湖面,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星光,哪是灯火。
夜风渐凉时,我站在公园东门的石拱桥上回望。霓虹灯牌"城市绿肺"几个字在夜色中明明灭灭,像给这座钢铁森林戴上了翡翠色的冠冕。那些晨练的老人、嬉戏的孩童、执笔写生的青年,都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天地间,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