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暮色中沙沙作响,我蹲在药箱前整理着退烧贴和体温计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母亲昨天刚给我买的护膝。厨房里飘来当归鸡汤的香气,混合着父亲咳嗽时从喉咙里溢出的痰音,在深夜十一点钟的空气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。
这是父亲第三次在深夜突发高烧。前两次都是母亲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,而我缩在客厅的沙发上,盯着电视里重播的《新闻联播》发呆。直到上个月肺炎让父亲住院两周,我才真正意识到,原来那些被我认为理所当然的照顾,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责任。
"爸,张嘴含这个。"我学着护士教的方法,把退烧药片裹在父亲泛黄的舌头上。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覆住我的手背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,像极了小时候他教我骑自行车时扶住后座的那双手。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,让我想起去年冬天他执意要自己换轮胎,结果在车库摔倒时磕破的额头。
厨房的吊灯突然闪烁两下,我下意识去摸开关,却看见母亲正踮着脚调整台灯角度。她新换的假牙在灯光下泛着微光,那是上个月父亲住院时她偷偷去配的。我忽然想起上个月陪护期间,她如何用化疗后虚弱的声音,在缴费单上签字时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。
凌晨三点,父亲的体温终于降到38.5℃。我瘫坐在床边,看着母亲把熬好的小米粥吹到温热。她鬓角新添的银丝在晨光中格外刺眼,让我想起去年她教我包饺子时,总要把面皮捏出十八道褶的认真模样。那些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,原来都是需要反复练习的技艺。
晨光漫过窗台时,我发现父亲枕边放着半包没拆封的润喉糖。那是他上周咳得最厉害时,我偷偷拆开他珍藏的茶叶罐换来的。此刻糖纸上的铝箔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就像他总说"润物细无声"时的神情。
这个冬天,我终于懂得了生命的重量。那些深夜里被体温计丈量过的时光,那些在药箱前整理过的药片,都在无声地重塑着我的生命刻度。当母亲把假牙重新套回牙床,当父亲第一次主动接过我手里的水杯,我忽然明白,所谓成长,不过是学会在父母需要时,把"等你们老了"的承诺,变成此刻紧握他们手心的温度。
晨风掀起窗帘一角,我看见楼下早点铺的蒸笼正腾起白雾。母亲在厨房里哼起走调的《茉莉花》,父亲则用我上次教他的手机软件,笨拙地翻看相册里我们一家三口的旧照片。那些被岁月磨砺得发亮的瞬间,此刻都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