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蝉鸣撕扯着闷热的空气，我站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，看着远处操场上被烈日晒得发白的塑胶跑道。军训第一天，教官的哨声就在头顶炸响，我握着迷彩服的袖口，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。

第一堂训练课是站军姿。教官把计时器调到十五分钟，我站在队伍最前排，能清晰看见他作训靴上沾着的草屑。当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作训服上时，后背的迷彩布料已经能拧出水来。我数着地砖缝隙里的蚂蚁，突然发现前排的班长在偷偷抹眼泪——原来他脚踝的旧伤复发，却坚持不肯下线。那天傍晚收操时，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调整绑腿，迷彩裤膝盖处渗出的血迹在夕阳下像一簇暗红的花。

第三天的正步分解练习让我彻底崩溃。教官要求我们像机器人般机械重复踢腿动作，我的右腿在连续踢踏中逐渐失去知觉。当第八组踢步出现混乱时，整个方阵突然陷入死寂。我看见教官喉结剧烈滚动，最终他摘下作训帽，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浅蓝衬衣领口。"如果你们觉得苦，就想想那些在边防线上站岗的战士。"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，"我们流的汗是甜的，因为有人在等我们回家。"

最难忘的是暴雨中的紧急集合。那天凌晨两点，刺耳的哨声划破雨幕，我们穿着湿透的迷彩服在雨中匍匐前进。雨水顺着帽檐灌进衣领，前胸后背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，结成冰凉的盐霜。当我们在暴雨中完成战术演练时，教官让我们集体对着雨幕敬礼。雨滴在迷彩帽檐上炸开的水花，像极了勋章上的铆钉。

军训最后的文艺汇演前夜，我们蹲在仓库里贴膏药。班长把脸埋进膝盖，迷彩裤膝盖处结着暗红的血痂。我递给他冰镇过的汽水，发现他手背上全是晒脱皮的地方。月光透过仓库铁皮顶棚的缝隙，在我们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他突然开口："其实我初中逃过军训，被记了三次过。"我们愣住时，他摸出手机，相册里是去年在云南参加支教活动的照片，照片里他蹲在教室黑板前，背后是斑驳的墙。

结营仪式那天，校长在演讲中说起他年轻时在戈壁滩修路的经历。当他说到"青春是用汗水浇筑的纪念碑"时，我看见前排的老兵的眼眶突然红了。我们齐刷刷举起右拳敬礼，迷彩服上的盐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，像无数细小的星辰。

现在每次经过教学楼前的梧桐树，我总会下意识挺直脊背。那些被烈日晒褪色的迷彩服，那些在暴雨中匍匐前进的夜晚，那些在战术沙盘前争论战术的午后，都成了青春最坚硬的铠甲。当秋风吹动教室窗帘时，我总会想起教官说过的那句话："站军姿时数蚂蚁，踢正步时数星辰。"原来成长就是学会在疼痛中看见光，在汗水中收集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