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清晨，芦苇丛中传来细碎的啁啾声。一只灰扑扑的小鸭破壳而出，绒毛上沾满露水，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。它的脚掌比同龄伙伴短了半寸，翅膀边缘参差不齐，母鸭轻拍着它温热的绒毛："别怕，等你的羽毛长全了，会像哥哥姐姐一样漂亮。"小鸭歪着头，看着其他小鸭排着队走向湖边，自己却像被钉在原地，连迈步都显得笨拙。

湖畔的野花丛里，小鸭的影子被拉得老长。当它笨拙地划水时，水面泛起层层涟漪，惊醒了睡莲上的露珠。"看那怪胎！"麻雀们从芦苇杆上俯冲下来，尖利的喙在晨风里划出刺耳的声响。小鸭慌忙躲进芦苇丛，却撞到了尖刺，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芦花。它颤抖着舔舐伤口，听见远处传来鹅妈妈温和的呼唤，却始终不敢挪动半步。

深秋的寒露凝结在荷叶上时，小鸭的羽毛开始泛起细碎的银光。它跟着迁徙的雁群，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。当冻僵的爪子陷进泥泞，它看见一只跛脚的野兔悄悄递来红莓果。"你和我一样，都是被世界遗忘的。"野兔的右耳缺了半截，左眼蒙着灰翳，却比任何同类都懂得温柔。那天夜里，小鸭第一次在篝火旁听到关于天鹅的传说——传说中那些拥有月光般羽毛的生灵，会带着整个族群飞向北方。

冬至的雪覆盖了整片沼泽，小鸭的羽毛开始蜕变成珍珠白。每当夜深人静，它便站在结冰的湖面上，让寒风吹散羽毛里的寄生虫。有次蜕皮时，剧痛让它蜷缩在冰窟里三天三夜，却硬是咬着芦苇杆不肯松口。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，它抖落满身冰碴，看见镜面般的湖水里倒映着一只修长的身影——那双曾被嘲笑的脚掌，此刻正优雅地划开水面。

春汛来临时，整个森林都在传唱天鹅的传说。小鸭站在开满蒲公英的山坡上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。它用新长出的喙衔起一片柳叶，轻轻放在受伤的野兔嘴边。远处传来幼崽们清脆的鸣叫，它忽然明白，真正的美丽从来不是被定义的，而是历经寒冬后依然选择振翅的力量。

暮色中的芦苇沙沙作响，小鸭展开双翼掠过水面。它的影子投在波光粼粼的湖面，与天鹅的倒影完美重合。这个曾被视作异类的生命，终于懂得每片羽毛都藏着破茧成蝶的密码。当第一朵野蔷薇绽放在它脚边时，整个春天都为这份蜕变而颤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