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拂过柳梢头,细雨轻吻花瓣时,我听见了春天的歌声。这声音不是来自某个特定的角落,而是从泥土里冒出的嫩芽、从枝头舒展的嫩叶、从孩童清脆的笑声中流淌出来的,像一条汩汩清泉漫过整个季节。
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,屋檐下的雨滴敲打着青瓦,却敲不出冬日的凌厉。相反,它们像孩童在敲打木琴,叮叮咚咚的节奏里藏着新生命的韵律。我常在厨房煮粥时抬头,看见窗外那棵老槐树正在摇晃它的枝桠,灰褐色的树皮裂开细纹,仿佛无数只手在轻轻摇晃着铃铛。枝头最早冒出的新芽是嫩绿的,后来逐渐染上浅粉、鹅黄,最后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成满树樱花。花瓣落在溪水里,随波逐流时发出"簌簌"的轻响,像无数个音符在水面跳跃。
村口的石桥是春天最忠实的听众。每天清晨,总有人提着竹篮走过桥面,竹篮里装着沾着露水的青菜和带着泥土芬芳的萝卜。他们的脚步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"咯吱咯吱"的声响,与桥下潺潺的溪流合奏成一支古老的歌谣。有位常来卖山货的老妪,总爱在桥头哼唱童谣,沙哑的嗓音混着溪水声,惊得芦苇丛里扑棱棱飞起一群白鹭。那些白鹭掠过水面时翅膀划出的弧线,倒像是给这曲山歌画上了休止符。
最动人的歌唱往往发生在最平凡的瞬间。村西头的小学操场边,总能看到几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蹲在草丛里。她们用树枝拨弄着刚破土的野花,花瓣上的晨露沾湿了她们的手指,却沾不住眼里的笑意。她们的笑声像银铃滚过青石板路,惊醒了睡在墙根下的三花猫,又引得隔壁班的男孩们抱着篮球跑过,把篮球场的塑胶地面踩出"砰砰"的节拍。放学铃声响起时,孩子们抱着作业本跑过长满蒲公英的田埂,蒲公英的绒毛在春风中飘散,像无数白色的小伞跟随他们的脚步起舞。
暮色四合时,村东头的晒谷场总会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。老人们摇着蒲扇坐在竹椅上,用苍老的声音唱着《采茶歌》。歌词里唱着"三月阳春采新茶,茶山雾霭绕青崖",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山岚的湿润,带着炒茶锅的温度。年轻人围坐在石磨旁,用新收的玉米粒喂着家养的鸡鸭,玉米粒落进鸡窝的声响,与远处山涧传来的流泉声遥相呼应。偶尔有晚归的牧羊人经过,马头琴的悠扬旋律从山腰飘来,与老人们的歌声在夜色中交织,惊动了草丛里打盹的狸花猫。
我常在夜深人静时站在阁楼上,听见瓦片缝隙间漏下的月光,听见远处山峦起伏的呼吸,听见自己胸腔里与万物共鸣的心跳。原来春天的歌唱从来不是单声部旋律,而是所有生命在季节更迭中自然发出的和声。柳枝是竖琴,溪流是竖琴,孩童的笑声是竖琴,老人们的歌声也是竖琴,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架琴上最灵动的琴弦。当第一朵樱花在枝头颤动时,当第一只布谷鸟在晨雾中啼鸣时,当第一粒稻谷在田垄上抽穗时,整个世界都在用它的方式歌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