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秋日清晨,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面前摊着张被揉皱的作文本。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落,像极了被我撕碎的作文纸。三个月前,当班主任宣布要举办"校园笔尖上的四季"征文比赛时,我连最基础的观察日记都写不好,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团团黑墨,仿佛在嘲笑我的笨拙。
第一次真正接触写作是在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课上。老师把作文本发还时,我盯着那篇被红笔划满的作文,"小作者用'像被施了魔法似的'形容雨后的蜗牛,这个比喻太妙了!"旁边还有行小字:"记得观察生活,蹲下来和蜗牛说说话。"那天放学后,我特意绕道花坛,蹲在湿润的青苔边看蜗牛爬行。它背着螺旋形的壳,触角像两根敏感的探测器,在叶脉间留下蜿蜒的银线。当我把观察日记交上去时,老师第一次在班上朗读了我的文字。
真正让我对写作产生执念的是初二那年的深秋。转学来的我总在课间独自坐在走廊栏杆上,看落叶在风里跳华尔兹。直到班主任王老师递给我一本《人间词话》:"你看辛弃疾写'稻花香里说丰年',要写出土地的温度,得先走进田野。"我鼓起勇气报名了校刊投稿,第一次尝试用文字记录操场上飘落的银杏雨:"金箔般的叶子打着旋儿,像无数个金色的小伞兵,有的落在值日生的蓝布围裙上,有的被风卷进香樟树洞,发出细碎的轻响。"这篇《秋日童话》竟被刊在封面,评论区里同学们的点赞像春日的蒲公英,轻轻托起我写作的勇气。
去年冬天参加市作文比赛前夜,我反复修改着关于雪的散文。窗外的雪粒子敲打着玻璃,我突然想起王老师的话:"写作不是复制答案,而是把心跳变成文字。"于是我在稿纸上画了道分割线,左边是模仿名家笔法的段落,右边是记录真实雪景的速写。当晨光穿透窗棂时,我撕掉了左边所有文字,用冻得通红的手写下:"初雪落在睫毛上,像一片透明的糖霜。我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,听见每块雪花都在说:'春天马上要来啦。'"
站在省图书馆的颁奖台上,我望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。聚光灯打在胸前的奖状上,烫金的"一等奖"三个字在阴影中若隐若现。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蹲在花坛边的女孩,她正用铅笔在作文本上画下蜗牛的触角;看见转学后的我攥着《人间词话》在走廊发呆;看见修改稿纸到凌晨的少年,在雪地里写下第一行真实的心跳。
如今我的书架上摆着七本写满批注的作文本,每页都夹着银杏叶、枫叶甚至樱花。上周整理旧物时,发现第一本作文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条:"写作是和世界的对话,当你学会倾听,文字自会生长。"这行被红笔圈了三圈的话,此刻正贴在我的书桌前,提醒我每个字都该带着温度。
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我翻开新买的笔记本,钢笔尖在纸面轻轻一触,就像那个秋日清晨,第一次有人告诉我:原来文字真的能留住时光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