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推开木格窗,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被朝霞染成粉紫色,山脚下那片果园像一块会呼吸的调色盘。春日的桃花粉白相间地缀满枝头,夏日的蝉鸣穿透层层绿荫,秋日的果实压弯了枝条,冬日的雪片轻吻着光秃秃的树干。这片占地二十亩的果园,用四时轮回的韵律,在我记忆里写下永不褪色的诗行。
当夏天的蝉鸣响起,果园便成了流动的盛宴。枇杷树最先捧出金黄的果实,像无数盏小灯笼悬在碧玉盘上。我和堂弟踩着竹梯摘果子时,露水会顺着竹竿滑落,沾湿我们的裤脚。最热闹的要数葡萄架下,阿嬷支起竹床摇着蒲扇,紫莹莹的葡萄串在阳光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。她教我们用井水镇过的西瓜切片,把果肉挖成小船,载着薄荷叶和蜂蜜,在冰凉的水波里载沉载浮。暮色四合时,萤火虫提着灯笼在果香里翩跹,晚风裹挟着泥土与果实的气息,把整个夏夜酿成甜酒。
金秋的落叶铺满小径时,果园变成了会走路的画展。柿子树像缀满红玛瑙的珊瑚礁,石榴裂开朱红的笑颜,柿子表皮泛着蜜糖的光泽。隔壁王爷爷带着孙辈们来写生,孩子们踮着脚在画纸上涂抹,颜料蹭到鼻尖也浑然不觉。阿嬷的竹匾里堆满刚摘的果子,她教我们用竹篾编成网兜,把柿子、石榴、山楂串成风干项链。最难忘那次秋收节,整个村庄的人举着火把进园,火光映着果农们汗湿的笑脸,我们提着竹篮追着打滚的南瓜,笑声惊飞了满树麻雀。
初雪降临的清晨,果园褪去所有华服,露出素净的骨骼。松针在雪地上织出银绒毯,冻红的柿子像红宝石嵌在雪堆里。阿嬷用竹竿敲打光秃秃的树枝,积雪簌簌落下,惊醒了蜷在树洞里的松鼠。我们裹着棉袄堆雪人,把苹果核埋在雪堆里当眼睛,用枫叶给雪人戴上花环。冬日的果园寂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,老梨树垂下光溜溜的枝条,像母亲梳妆匣里未戴上的银簪。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雪地便泛起蜂蜜般的光泽,果农们踩着咯吱作响的雪鞋,开始为果树涂抹防冻的石灰水。
春分那日,我站在老梨树下数新抽的嫩芽。四时的更迭在年轮里刻下印记,枝桠间新生的绿叶与记忆中的老照片重叠。风过林梢时,仿佛听见无数果实正在枝头低语:春日是花信风写就的情书,夏日是蝉鸣谱成的交响,秋日是果香酿就的陈酒,冬日是雪落织就的银毯。这片果园教会我,生命最美的姿态,是顺应四时、静待花开的从容。当暮色再次浸染果树枝头,我知道明年的桃花又要开了,带着整个春天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