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穿透纱窗,我轻轻摩挲着抽屉里那枚青玉坠子,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里。这枚只有拇指大小的翡翠坠子,是爷爷临终前用颤抖的手塞进我掌心的。十年过去,每当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书桌上,我总能听见老人用方言哼唱的童谣,像一缕穿越时光的丝线,将我与那个蝉声如雨的午后紧紧相连。
坠子通体青翠欲滴,中央天然形成的"福"字纹路清晰可辨。记得第一次在爷爷书房发现它时,那方红木匣正静静躺在紫砂茶海旁。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翡翠表面,浑浊的眼底泛起水光:"这是你太爷爷从龙虎山求来的镇宅玉,当年红军过境时,咱们家护着它躲过了一场大火。"青玉里若隐若现的冰裂纹,在台灯下如同老人眼角的细纹,将半个世纪的沧桑都凝在方寸之间。
那年深秋的雨特别绵长,我因数学竞赛失利躲在被窝里哭。爷爷拄着藤杖推门进来,将温热的桂圆茶放在我床头。老人用布满裂口的手掌包住我的小手,将坠子贴在心口焐热:"你看这翡翠,被水冲刷了百年才生出裂纹,可它依然比石头更温润。"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老人银白的发梢和翡翠相映成趣的色泽上,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那些看似残缺的纹路,恰是岁月赠予的勋章。
每周三的玉器养护课成了我和爷爷的特殊约定。在城西的老巷子里,有家传承七代的玉器铺子,店主王师傅总说:"玉要养人,人更要养玉。"我们用软布蘸着羊脂玉油细细擦拭,看老人教我辨认翡翠的"种水":"这叫'玻璃种',像春水映月;那叫'豆青种',像雨后新茶。"当我的手指能准确分辨出翡翠的"色根"走向时,王师傅送了我本泛黄的《玉谱》,扉页上"宁为玉碎"四个字墨迹未干。
去年除夕,我在爷爷坟前摆上青玉坠子和新沏的龙井。山风掠过松柏,恍惚间又见老人在火盆前擦拭玉器,说这翡翠经过雷击才显出最好的光泽。我忽然想起《葬玉记》里的句子:"玉不琢不成器,人不磨不成人。"那些在玉器铺度过的午后,那些被翡翠纹路教会我的坚韧,原来早已化作生命里的年轮。
此刻台灯将青玉映得愈发温润,我轻轻转动坠子,"福"字纹路在光影中流转。十年光阴在翡翠的冰裂纹里穿梭,那些被泪水浸润的往事,那些在玉器温润中沉淀的智慧,都在月光下凝结成永恒的琥珀。或许真正的珍宝,从来不是无瑕的完物,而是承载着生命故事的器物,如同爷爷教我打磨的翡翠,在岁月的雕琢中,将伤痕化作最动人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