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外的梧桐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,我望着讲台上那方被岁月磨出包浆的木桌,恍惚间又看见张老师佝偻着背在黑板前写字的模样。那是去年暑假在云南华坪女高实习时,她用布满膏药的手在黑板上写下"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"的场景,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。
张桂梅老师的故事始于1997年的那个清晨。那时她刚从省医院退休,却突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使命感攫住。在县城医院当护士的二十年间,她目睹了多少贫困家庭的女儿因教育问题被迫辍学。"女娃读书就像在石缝里种花,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看见春天。"她这样形容自己创办女高的初衷。在县城老宅的阁楼里,她白天跑教育局、找企业捐资助学,晚上就着煤油灯整理招生简章,把每个错别字都描了又描。
真正让张桂梅的坚持面临考验的,是2008年女高初创时的第一场暴雨。新盖的校舍在雨季里漏得像筛子,三十多名学生挤在漏雨的教室里,却没人抱怨。张老师带着我们连夜用塑料布遮盖,她跪在地上用身体堵住墙缝时,我看见她后颈的膏药贴在冷汗里变成了深褐色。"咱们这叫'以身为盾'。"她笑着把校服外套披在漏雨的窗户上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水泥地上,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。
最让我震撼的,是2018年高考放榜那天。当张老师把"全国教育系统先进集体"的奖牌挂在教室墙上时,后排突然传来压抑的抽泣声。原来那个总在厕所偷吃冷馒头、因为家庭贫困差点退学的女孩,终于考上了师范大学。张老师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孩脸上的泪痕,指着墙上"我生来就是高山"的标语说:"你看,你比三年前站得更挺拔了。"
在女高工作的三年里,我逐渐读懂了张老师"用生命托举生命"的深意。她办公室的抽屉里永远备着三十盒止疼片,但每次止痛药生效后,她又会立即投入工作。有次我撞见她在深夜批改作业,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,她布满针眼的手指在试卷上轻轻摩挲,仿佛在抚摸雏鸟的羽毛。这种近乎偏执的坚持,让女高从最初招不到学生的"笑话",变成了每年帮助近2000名女孩圆梦的"绿色奇迹"。
去年教师节回校时,张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唱新编的校歌。当"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"的歌声响起,我突然明白她为何总说"女高是座希望的山"。那些曾经蜷缩在命运的褶皱里的小女孩,在张老师用生命点燃的火光中,终于成长为能撑起半边天的脊梁。就像她办公室墙上那张泛黄的合影,照片里二十多名女学生站在开满杜鹃的山坡上,每个人眼里的光都和山巅的朝阳一样耀眼。
如今每当我走过教学楼前的梧桐大道,总会想起张老师说的那句话:"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,而是点燃一把火。"这把火种最初藏在华坪女高漏雨的教室里,如今已化作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海。那些曾被视作"不可能"的奇迹,正在无数像张桂梅老师这样的教育者手中,绽放成照亮未来的星河。